和琳回到北京城的时候,已经是乾隆五十八年的六月底。
从茫茫雪域高原再度回到烟火人间的花花世界,耳畔再也听不到大炮火枪的轰鸣,更漏刁斗的报时,看不到两军相搏、血腥厮杀的惨烈场面。从青海草原的牧童逐羊,到西北放马汉子的信天游,再到西安城歌榭楼台筝弦萧管,街衢三十六行吆呼叫卖……种种世情俗态,让一行人都觉陌生新奇,恍若隔世之感。
因为乾隆授意福康安留在西藏会同八世***、七世班禅和驻藏大臣、以及西藏地方官员敲定《钦定藏内善后章程》,务必稳定西藏地方局势,所以回京献俘的差事便落到了副手和琳的头上。
古人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出征之前要拜祭天地和祖先,以鼓舞士气;捷报传回同样要举行祭祀仪式,以便对之前祭祀时许下的诺言进行还愿。
满清自入关以来,虽然内外战事频繁,俘获甚众,但自康熙时代起,便有了「内地剿贼不献俘,惟外夷献俘」的做法。到了乾隆时代,无论是大小金川之战还是平定准噶尔和回部,开疆拓土的军事战争频频不止,献俘受俘礼便经常举行,满足了乾隆好大喜功的心理。
如今北海镇在关外战场上屡屡大败清军,挥师入关之势愈发明朗。在这样的状况下,清廓战争的胜利就成了多年来唯一的亮点,于是一场用来歌功颂德、粉饰太平,借此提振士气人心的献俘大典也就成了必然。
和琳身为和珅的亲弟弟,而且还是钦差加驻藏办事大臣,深得乾隆赏识,正是红得发紫;自抵达西宁伊始,一路所到之处,满眼所见无不是胁肩谄笑之辈,贯耳听到的全是阿谀奉迎之语。然而越是如此,他的心情就越是糟糕。
大队人马抵达丰台大营后,和琳将廓尔喀摄政王巴都尔萨野和几个头人交接给兵部来人,后面的具体流程都是由兵部和礼部负责操办,他只需跟着做就好。因为明日还要去圆明园觐见乾隆,和琳也回不了家,因此只命人送了一个禀帖进军机处,自己办完手续后,便带着手下的幕僚和长随住进了西便门内的驿馆。
黄昏时分,他草草吃过了晚饭,便带上幕僚出门散步。此时金乌西坠,倦鸟归寞,城内各家各户都是炊烟袅袅。走在街上,耳中隐约听到白云观内铎铃悦耳的撞击声,西便门那高大的堞雉和半隐在茂林修竹中的殿宇飞檐都镀上了一层金红色的光。
不知怎么的,和琳蓦然想起了曾在安平港见到的孔绍安。在朝廷的邸抄中,那名面相拘谨的年轻人如今已经是北海镇统管胶东四县的大头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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